在热爱的领域承认平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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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收到一条很长的私信。

是一个关注我很久的读者,一个学设计的哥们儿。

他说,康哥,我可能要放弃画画了。

他说这话的时候,我仿佛能看到一个年轻人,在深夜的电脑前,掐灭了烟头,满脸都是疲惫和不甘。

他说自己从小就爱画画,是那种可以为了画画不吃饭不睡觉的痴迷。

父母看他这么热爱,也省吃俭用地供他上了最好的美术学院。

毕业后,他进了业内一家顶尖的设计公司。

他以为这是梦想的开始,没想到是噩梦。

身边全是“妖孽”。

有的人,客户一个模糊的需求,人家半小时就能拿出三版惊艳的方案。

而他,熬上三天三夜,出来的东西还是被骂“没有灵魂”。

有的人,好像脑子里装着一个素材库,信手拈来,创意无穷。

而他,翻遍了所有的设计网站,收藏夹都爆了,还是拼凑不出一个像样的东西。

他说,最折磨人的,不是加班,不是改稿,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别人的差距,那种肉眼可见的天赋鸿沟。

努力没用。

他比谁都努力。

当别人在泡吧社交时,他在研究最新的设计趋势。

当别人在谈情说爱时,他在对着一个像素点反复调整。

但结果呢?

年终评定,他依然是团队里垫底的那一个。

他写道:“在热爱的领域里,承认自己平庸,太残忍了。

就像一个深爱你的姑娘,你用尽了所有力气对她好,最后她告诉你,她爱的是别人。

那种无力感,能把人活活溺死。”

他问我,是不是应该认命?

是不是应该放弃,去找个“班”上,随便做点什么,至少不会这么痛苦。

我没有立即回复他。

因为我知道,这种痛苦,不是几句“加油”、“坚持就是胜利”的鸡汤能够化解的。

这是一种“自我”的崩塌。

当一个人将“热爱”和“我是谁”深度绑定时,“我爱画画”就悄悄变成了“我是一个有天赋的画家”。

一旦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天赋,甚至很平庸时,崩塌的就不仅仅是梦想,而是整个人的自我认同。

“我是一个失败者。”

“我是一个没用的人。”

这种内在的判决,才是最残忍的。

它比任何外界的否定都更有杀伤力。

所以,这不是一个“要不要放弃”的选择题,而是一个“如何重建自我”的必答题。

我想起几年前在日本的一段经历。

那年我独自在日本中部游荡,远离那些游客扎堆的网红城市,专门往偏僻的小地方钻。

我喜欢这种感觉,像一个潜入水底的人,能听到世界真实的声音。

在一个叫做高山的小城,我误入了一条极深的巷子。

巷子两旁是那种传统的町屋,木制的格子窗,门口挂着小小的布帘,古朴得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。

巷子尽头,有一家毫不起眼的寿司店。

店面小到不能再小,一个L形的吧台,最多只能坐下七八个人。

门口的布帘上,用很古拙的字体写着店名,只有一个字:“凪”。

这个字念“nagi”,在日语里是“风平浪静”的意思。

我被这个字吸引了。

推门进去,店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穿着洁白的料理服,正在用一块布,极其缓慢、极其专注地擦拭着案板。

他的动作,不像是在工作,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。

案板是那种厚重的桧木,已经被岁月磨得温润如玉。

他擦拭的节奏,不疾不徐,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,都与这方寸之地无关。

店里没有其他客人。

我坐下来,要了一份当日的OMAKASE(主厨定制)。

老人点点头,没有多余的话,开始了他一个人的表演。

他的手,很稳。

捏寿司的动作,干净利落,没有一丝多余。

每一粒米,仿佛都在他的指尖被赋予了生命。

他会根据不同的鱼生,调整米饭的温度和空气感,那种精微的控制,是几十年功力的沉淀。

第一贯,是比目鱼。

鱼肉的清甜,米饭的微酸,山葵的辛辣,在口腔里瞬间达到一种完美的平衡。

那一刻,我有点被震撼到了。

这不是我吃过最昂贵的寿司,但绝对是我吃过最“安定”的寿司。

每一口,都让人内心平静。

我忍不住问他:“老师傅,您的手艺这么好,为什么不开到东京或者大阪去?

以您的水平,拿个米其林星星,不是难事。”

老人笑了,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。

他一边处理着下一贯的金枪鱼,一边用不甚流利的英语夹杂着日语说:

“年轻人,星星是什么?”

我说:“星星就是认可,是荣誉,是成功的标志。”

他摇摇头:“凪,不需要星星。”

他说,他叫山田,这家店是他父亲传下来的,已经有七十多年历史。

他从16岁开始学徒,到今年76岁,整整六十年,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和米、和鱼打交道。

年轻时,他也曾野心勃勃。

和所有心怀梦想的厨师一样,他去东京闯荡过,在银座最高级的寿司店里工作。

那里的确是另一个世界。

食材是全世界最顶级的,客人非富即贵,主厨像明星一样被追捧。

他也曾为了“成功”而拼命。

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,研究各种新派的做法,学习如何取悦最挑剔的食客。

他很有天赋,很快就做到了二厨的位置。

所有人都认为,他会成为下一个寿司之神。

但他却越来越痛苦。

他说:“在银座,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做寿司,而是在打仗。

我要和同事竞争,要和别的餐厅竞争,要和客人的期望竞争。

我每天想的,不是如何让鱼更好吃,而是如何做出比别人更‘厉害’的寿司。”

“厉害”,这个词他用得很重。

是更稀有的食材?更炫技的刀工?还是更昂贵的价格?

他说,在那样的环境里,“热爱”变成了一种武器,一种用来攀比和厮杀的工具。

他渐渐失去了对寿司最本真的感觉。

他的手开始发抖。

不是累,是焦虑。

捏出来的寿司,形还在,魂却没了。

客人吃完,会客气地赞美“好吃”,但那种赞美,像隔着一层玻璃,冰冷而疏远。

直到有一天,一位吃了二十年寿司的老饕,吃完他捏的寿司后,轻轻叹了口气,说:

“山田君,你的寿司里,有杀气。”

这句话,像一道雷,劈醒了他。

他当晚就辞职了。

回到了高山这个小地方,守着父亲留下来的这家小店。

刚回来的时候,他很迷茫。昔日的同事们,一个个声名鹊起,有的开了分店,有的成了美食杂志的封面人物。

而他,守着一个七个座位的破店,服务着街坊邻里,每天的营业额,可能还不够银座一家店的酒水钱。

他说:“那段时间,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,一个逃兵。”

他把自己关在店里,整整一个月,不见任何人。

他对着那块父亲用了一辈子的案板,问自己:我到底为什么要做寿司?

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?是为了赚钱?是为了名声?

好像都是,又好像都不是。

他想起了16岁那年,第一次学捏寿司。

父亲把他的手,浸在冰冷刺骨的淘米水里,告诉他:“要用心去感受米,感受水,它们会告诉你该怎么做。”

他想起了第一次成功捏出完美的舍利(寿司饭),父亲尝了一口,没有夸他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嗯,米饭很高兴。”

米饭很高兴。

这句话,他琢磨了一辈子。

他说,在那个月的自我放逐里,他终于明白了。

做寿司的初心,不是为了“赢”,而是为了“和”。

和米饭和解,和鱼生和解,和食客和解,最终,是和自己和解。

他说完,递给我一贯刚刚捏好的海胆寿司。

紫菜酥脆,海胆丰腴,入口即化,满口都是大海的甘甜。

我吃完,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:“老师傅,我感觉,海胆很高兴。”

他愣了一下,随即开怀大笑,像个孩子。

离开那家小店时,我明白了那个“凪”字的真正含义。

风平浪静。

那不是一种外在的状态,而是一种内在的境界。

外界的风浪再大,名利场的喧嚣再盛,都吹不进这方寸之地。

因为在这里,评价体系变了。

外界的评价体系,是“段位”体系。

金字塔结构,越往上越窄。

第一名只有一个,冠军只有一个。

所有人都在一个赛道里,用同样的标准,争夺稀缺的头部位置。

设计师比谁的创意更牛,程序员比谁的代码更优,作家比谁的书更畅销。

在这个体系里,“平庸”就是原罪。

因为你不上不下,既没有顶尖的才华获得荣光,又放不下身段去过安稳日子。

你卡在中间,被前后的焦虑反复撕扯。

那位私信我的哥们儿,他的痛苦,就源于此。

他用“段位”的尺子,去衡量自己的“热爱”,结果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。

但山田师傅,活在另一个评价体系里。

我称之为“境界”体系。

这个体系里,没有比较,没有竞争,只有“沉浸”和“圆满”。

它的目标,不是向上攀爬,成为“人上人”;

而是向内探寻,达到一种“物我两忘”的合一状态。

山田师傅的寿司,是不是全世界最好吃的?可能不是。

但他捏寿司时的那种专注、那种平静、那种与食材融为一体的喜悦,是独一无二的。

他的寿司,不是为了战胜谁,而是为了表达他自己。

每一贯寿司,都是他六十年人生功力的呈现,是他对这个世界善意的表达。

吃他寿司的人,吃到的也不仅仅是味道,更是一种心境的传递。

在这个“境界”体系里,没有“平庸”这个词。

因为每个人,都有属于自己的“境界”可以去抵达。

一个社区的理发师,可以把剪头发这件事,做到极致的专注和贴心,让每个客人在半小时里得到彻底的放松。

他的“境界”,就是一种温暖的陪伴。

一个爱烘焙的妈妈,可以不追求做出米其林级别的甜点,但她能用最普通的面粉和黄油,为家人烤出充满爱意的面包。

她的“境界”,就是家庭的幸福。

一个普通的程序员,也许写不出改变世界的算法,但他可以把手头的每一行代码都写得清晰、规范,为后来的维护者提供最大的便利。

他的“境界”,就是一种专业的体面。

“段位”是外在的,是别人给的,今天有,明天可能就没了。

“境界”是内在的,是自己修的,一旦达到,谁也拿不走。

想通了这一点,很多事情就豁然开朗了。

对于那个学设计的哥们儿,他的出路,不是在“放弃”和“坚持”之间二选一。

而是“换赛道”。

这个“换赛道”,不是转行,而是切换评价体系。

从追求“段位”,切换到修炼“境界”。

他可以问自己几个问题:

我画画,最原始的快乐是什么?是色彩碰撞的瞬间?

是线条在纸上流淌的感觉?还是把脑中的想象变成现实的满足感?

我能不能找到一种方式,让我持续地获得这种最原始的快乐,而不用去管别人怎么评价?

也许,我成不了一流的设计大师。

但我能不能成为一个最懂某个小众领域的设计师?

比如,专门为独立咖啡馆做品牌设计?或者,专门为民谣歌手画唱片封面?

在这些更细分的领域里,我不需要和全世界的“妖孽”去比拼天赋,我只需要用我的设计,去和那些真正同频的人产生连接。

我服务的,不再是甲方的“要求”,而是某个群体的“共鸣”。

这时候,设计的意义就变了。

它不再是向上爬的梯子,而是向外连接的桥梁。

甚至,他可以彻底把设计和职业分开。

白天,去做一份能养活自己的、压力不大的工作。

晚上,纯粹为了愉悦自己而画画。

画自己想画的任何东西,不为发表,不为点赞,不为赚钱。

这时候,画画就从一种“负担”,变回了一种“滋养”。

它就像一个秘密花园,让你在疲惫的现实生活之外,有一个可以安放心灵的地方。

这种“无用之用”,才是“热爱”对于一个普通人最大的价值。

它不能让你变得更成功,但能让你变得更完整。

我知道,这种观念的转变,非常困难。

因为它要求我们对抗整个社会的惯性。

我们从小就被教育,要争第一,要出人头地。

我们把“热爱”当成赌注,押在人生的牌桌上,期待它能赢回一个功成名就的未来。

当结果不如人意时,那种幻灭感,足以摧毁一个人。

我们就像一台被设定了单一程序的机器,只会往前冲,一旦撞墙,就只会反复地撞,直到崩溃。

想要跳出这个死循环,你需要为自己的大脑,安装一套新的“操作系统”。

这套系统,能让你看到问题的更多维度,能为你提供不同的解题思路。

我把这套系统里的核心工具,称为“思维模型”。

这些年,我一直在做这件事。

行走各地,阅读经典,与各行各业的人交流,就是为了提炼和验证这些能撬动现实的思维模型。

我发现,无论是处理职业困惑、人际关系,还是家庭教育、个人成长,底层的智慧都是相通的。

比如,我刚刚提到的“段位”与“境界”的转换,背后就是一种“零和博弈”与“无限游戏”的思维模型切换。

再比如,那个设计师哥们儿可以寻找的“非对称作战”策略,放弃在主流战场上硬碰硬,去开辟一个自己拥有独特优势的小领域。

我还把这些年沉淀下来的、经过反复验证的50个核心思维模型,整理成了一本电子书——《格物之道》,一共30万字,分为5大模块,50个章节,你可以在评论区订阅。

“格物”,就是探究事物的本质。这本书,不是给你标准答案,而是给你50把钥匙,让你能亲自打开一扇扇通往本质的大门。

它像一个工具箱。

当你陷入“平庸”的痛苦时,“控制二分法”模型(第49章)能帮你分清,什么是你能控制的(你的心态和练习),什么是你不能控制的(你的天赋和别人的评价),从而把能量聚焦在对的地方,获得内心的宁静。

当你找不到自己的优势时,“能力涌现”模型(第46章)能教你,如何通过组合不同的技能,创造出独一无二的“新物种”。

比如,“设计”+“咖啡知识”,就能让你成为最顶尖的咖啡品牌设计师。

这50个模型,涵盖了清扫心智、优化决策、洞察系统、驾驭概率和圆融人生五个层面。

它们会像GPS一样,在你人生的各个路口,帮你校准方向,看清全局,做出更高质量的选择。

它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成功,但它能保证,你不会再轻易地被单一的、僵化的观念困住,不会再因为“承认平庸”而感到残忍。

你会发现,人生这盘棋,下法有很多种。

不一定非要当“将”或“帅”,当一个自由自在的“兵”,拱卒过河,未尝不是一种更广阔的天地。

我把这些想法,整理成文字,回复给了那个年轻的设计师。

最后,我给他讲了我院子里那池锦鲤的故事。

我刚搬进这个带院子的房子时,心血来潮,弄了个鱼池,买了十几条名贵的锦鲤,都是从日本拍卖回来的,每一条都有血统证书。

什么“大正三色”、“昭和三色”、“红白”,讲究得很。

我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它们,用最贵的鱼食,装最专业的过滤系统,天天盼着它们能长得神气活现,将来好去参加比赛,拿个大奖。

结果呢?

鱼,死了一半。

剩下的也无精打采,病恹恹的。

我请教了一位养鱼的前辈。

他来我院子里看了一圈,笑着说:“你这不是在养鱼,你是在养‘焦虑’。”

他说,我的心,全在“比赛”、“拿奖”、“增值”这些事情上。

我的眼睛,看到的是鱼的“价格”和“品相”,而不是鱼本身。

鱼是能感受到人的气场的。

人焦虑,水就紧张,鱼自然就活不好。

他让我把剩下的名贵锦鲤都送人。

然后,他带我去了花鸟市场,花了不到一百块钱,买了一堆最普通的“土炮”锦鲤,红的、白的、花的,什么品种都有。

他说:“忘了比赛,忘了血统,忘了价格。

你就把它们当成一群会游泳的颜色,每天看看,喂喂,换换水。

你的任务,就是让它们活得开心。”

我照做了。

奇迹发生了。

这些便宜的“土炮”,在我的池子里,一天比一天舒展,颜色也愈发鲜亮。

它们从不怕人,看到我走近,会成群结队地游过来,嘴巴一张一合,跟我要吃的。

我经常在池边一坐就是一下午,看着它们在水里追逐、嬉戏。

阳光洒在水面上,粼粼波光,映着它们斑斓的色彩,像一幅流动的油画。

那一刻,我内心无比的平静和喜悦。

我根本不在乎它们是什么品种,值多少钱。

我只觉得,它们活着,真好。

有一天,一个懂行的朋友来访,看到满池的锦鲤,大为惊叹。

他指着其中一条通体雪白、只有头顶一块鲜红斑点的鱼说:

“你这条‘丹顶’,养得太好了!这品相,这气场,绝对是顶级!”

我笑了。

其实我知道,那条鱼,就是当初花五块钱买来的“土炮”而已。

它没有什么高贵的血统。

但在我这个“风平浪静”的池子里,它活出了自己最舒展、最圆满的样子。

在懂行的人眼里,它就是顶级的。

但在我眼里,它和池里其他所有的鱼,都一样。

都是我的朋友。

我对那个设计师说:“哥们儿,别急着承认平庸,也别急着放弃热爱。

或许,你可以试试,为你的‘热爱’,换一个‘池子’。”

“一个不问段位、只修境界的池子。”

“一个不为输赢、只为喜悦的池子。”

“一个能让你和你的画笔,都感到‘很高兴’的池子。”

在这个池子里,你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?谁也无法预料。

但有一点是肯定的。

你将不再感到残忍。

你只会感到,活着,画着,爱着,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。

声明:本篇文章来自《诺亚书房》会员专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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